报告的组织结构如下：

本报告分四期连载，本期为第二期：分析粮食供应及其工业用途(如白酒行业)。

口粮绝对安全

粮食自给是优先级极高的农业政策。1996年，中央首次明确口粮自给率要保证95%（包括大米、小麦和玉米），后来政策在边际上有所放松并且允许了更高的进口量。但即使疫情之后，口粮进口量仍然不到国内消费的10%。

农产品价格也长期稳定：在过去30年，农产品涨价高峰仅集中于90-94年，当时是因为受到农产品价格市场化改革的推动。由于绝对价格几乎没有变化，除去通胀因素，口粮的实际价格是下降了的。农产品中最大的波动因素来自于猪肉，尤其是2018年后非洲猪瘟疫情在中国爆发，引起猪肉价格跳升，但同期的口粮价格仍然保持稳定。

中国相对保守的粮食政策有其历史原因，也有现实的考虑。

建国后，中国经历过饥荒和国际封锁，加上巨大的人口基数，粮食安全一直是维护社会稳定的首要考虑。2020年的一项最新学术研究表明，中国在1959-1961年发生饥荒的一个原因是，尽管国内粮食短缺，为了偿还外债，那几年的粮食出口不降反升。

中国一直倾向于保持过剩的国家粮食储备，同时限制进口，因为大量进口粮食将减少国内生产并冲击农民就业。此外，农业受自然资源禀赋和生产周期的限制，因此不能像工业品那样灵活供应。过度依赖国际市场来弥补任何不足都是有风险的：大豆和玉米种植高度机械化，因此具有更大的供给弹性，但是大米和肉类生产的灵活性要小得多，需求小幅增加就可能导致价格飙升。

在主要的谷物中，大米是国际市场上交易最少的品种。它的主要生产基地是东南亚的小农经济，小地块，机械化程度低。由于大米是东南亚最重要的主粮，这些国家的政府都决定要确保高度自给自足。尽管大多数地区可以种双季稻或者杂交水稻，但是口味要比单季稻差得多，因此在市场上不受欢迎。中国也偶尔要面临不得不进口的困境：1990年代中期，湖南和江西水稻主产区经历了减产，而由于这两个省份主要供应广东，广东被迫去进口，导致国际市场大米价格疯涨。

疫情后，由于害怕供给不足，恐慌的居民和企业争相囤积各种食品。与此同时，中央还在大力宣传节约粮食，许多人将其视为粮食短缺的信号。然而这种恐慌是毫无依据的。

2020年，即使疫情影响了正常的农业生产计划，粮食产量也创下历史新高，达到6.7亿吨。人均粮食产量因此增加到478公斤，比400公斤的国际粮食基本安全线高出78公斤。

此外，中国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国家储备的小麦、大米和玉米分别能够支撑13个月、9个月和8个月的国内消费，远高于国际水平（一般可支持3-6个月消费的储备就是安全的）。

事实上，粮食面临的一个更大问题是库存过高。市场对于超额储备粮的拍卖普遍兴趣不高，因为和国际粮食相比，国内价格太高。价格差异主要是由于国内生产的劳动力和土地成本高。玉米去库存相对容易，因为工业用途很广。中国在2017年前后玉米库存高企，但通过鼓励发展生物能源，库存下降很快。但是大米和小麦去库存就很困难，因为工业用途很少。考虑到储蓄成本的上升和长期储存后质量的恶化，未来可能需要逐步减少粮食储备，或者开发新的用途。

近年来，工业用粮有一些值得注意的趋势。

除了玉米能用作生物能源之外，粮食的用途主要集中在酿酒、调味品和制药上，这三个产业在疫情后的发展都加速了。

白酒生产消耗的谷物最多，因为和西方以葡萄为原料的酿酒工业迥然不同，纯粮食酒是中国市场消费的主流。生产一升65度的白酒大约消耗3公斤粮食，而啤酒每升耗粮0.2公斤。2020年，白酒和啤酒产量分别达到63亿升和308亿升，计算可得总共用粮2506万吨，占当年粮食总产量的3.7%。这一比例远低于2012年的峰值7.4%。

2012年之后的反腐运动大大降低了公共部门对白酒的消费，但这几年逐渐壮大的中产阶级又开始青睐中国白酒。有人担忧酿酒用粮会影响粮食安全，但事实上白酒产业主要用的是高粱，其它粮食用量很小，不会威胁到口粮安全。

未来几年，收入上涨会进一步推高对白酒的需求，尤其是高端品牌白酒。酿酒企业基本都建立了专用粮基地（多半是高粱），贵州、四川、辽宁、安徽等地的政府都有具体的计划建造酿酒原料基地和酒厂，以发展当地的白酒品牌并增加农民收入。

中国的粮食浪费十分惊人，但不足以威胁到粮食安全。

中科院和农科院有过不同的测算，他们发现粮食浪费约占中国粮食产量的5-10%，而且增长在加速。除了餐桌上的食物浪费，还有谷物的长途运输、存储、加工造成的损失。虽然这种损失可以通过高科技手段或者精细管理来控制，但成本较高，改善的边际不大。此外，尽管浪费数量巨大，但是浪费的场地和处理过程是非常分散的，因此很难收集并重新利用这些谷物。

实际上，除了节约粮食，中国还有更容易的方法来保证供应，比如不同类型的生产安排。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水稻种植，可以通过调整种植的种类来满足不同的市场需求，尽管口味上可能受到影响。曾经江西和湖北从双季稻转向单季稻，以提高稻米质量并方便饲养附加值更高的小龙虾；疫情之后为了保证大米产量，他们又改回双季稻，使得夏粮逆势丰收，稳定了市场。

随着城镇化的深入，中国人均口粮的需求将会下降，同时肉类、水产品的需求会上升。

根据中科院的研究，城市居民的人均主粮需求比农村少15%。城镇人口每增加1个百分点，粮食总需求将下降57万吨（约为2020年产量的1%）。中国城镇化率现在是60%，官方目标十年后达到70%。以此类推，2030年的粮食需求将比现在少10%。因此，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中国都可以保证其口粮供给的绝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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