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粤港澳大湾区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发展进程中，如何保持城乡结合部的生态环境一直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我们的调研团队深入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的中心城市广州市番禺区海鸥岛，对海鸥岛的四个行政村——江鸥村、海心村、沙北村和沙南村进行实地走访，了解城市群迅猛进程中城市郊区如何守候“一片绿地”，让它成为城市居民的“吾心安处”。

海鸥岛，位于广州市南部的番禺区石楼镇，辖四个行政村。海岛是由珠江冲积而成的内河岛屿，呈南北走向。岛上自然环境保护到位，风景原生态，空气清新。同时，海鸥岛拥有着丰富的珠江口渔业资源，是广州市重要的渔业生产基地。此外，岛上坚持“守住红线”原则，在寸金寸土的珠三角地区仍保留一些特色的粮食作物、水果及花卉种植。随着乡村生态振兴活动的开展，海鸥岛正逐渐恢复美丽与活力，一个曾经辉煌又一度被广州城市居民忽视的生态孤岛，如今正焕发出新的生机。

一、番禺海鸥岛的生态环境整治模式

（一）村居生态治理——还原优质的人居环境

      乡村的发展进程中都面临过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艰难抉择。但地方政府很早就意识到整个海鸥岛属于生态敏感区，只有通过可持续的发展模式，才能真正保护这片美丽的土地。于是，海鸥岛开始一系列努力尝试。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增强居民对生态保护的意识，提升他们的能力和参与度，鼓励村民驱动的生态保护项目。当地政府将农村环境卫生整治作为一项长期性的任务，以问题为导向，重点解决乱搭乱建、乱堆乱放、乱倒乱扔等“六乱”问题。为了加强农村环境卫生的日常管护，海鸥岛将该项工作纳入村重点工作范畴。村两委成员分片包段，并报镇里备案，实现网格化管理。其次，将村环境卫生整治列入村规民约，以不断巩固整治成效，提高群众的环保意识。实行多种途径对乡村环境卫生进行监控，并对在行动月巡查考核中排名最后的乡村公开曝光，并督促其落实措施及时整改。各村通过强化组织管理，调动全村干部群众的积极性，形成了环境卫生有人抓、有人管、有人办的良好局面。村、组干部带头在村内打扫卫生、清理垃圾，组织村民每天清扫村内的主干道、重点区域、重点地段、卫生死角。同时，严格实行门前“三包”，确保屋前屋后干净整洁，各村的环境卫生状况得到明显改善。

（二）河道污染治理——还原优美的珠江口河道网络

海鸥岛位于珠江出海口，河道众多，环境整治中特别关注河道和海岸线的清洁。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海鸥岛经常会有大量垃圾积聚在岸边。村民和河涌保洁员在岛岸线的各处进行巡视，定期清理这些垃圾。2015年以来，海鸥岛就逐步开展了环境整治工作。2016年，根据某些区域积聚较多江河废物的现象，设置了5个固定的海洋垃圾冲积点，重点打捞和收集垃圾。2018年，当地政府组建了一支50多人的村民保洁队，几乎全年无休收集江河垃圾。与此同时，近8年来海鸥岛有序开展重点整治河涌和农村生活污水治理，新建城镇污水管网等污水处理设施，各村全都实施河长制，组织订立了河流保护的村规明约，开展河流保护宣传，大力引导村民进行统一排污处理。2024年，海鸥岛还将加大投入，进行珠江口设施加固及提升，增加排污设施的覆盖率，进一步优化设计，提高治理效果及效率。

（三）生态修复——还原“天人合一”的生态循环系统

海鸥岛是候鸟迁徙路线上的重要栖息地，为冬季候鸟提供越冬场所，为夏季候鸟提供繁殖场所。岛上鸟类资源丰富，是珠三角大都市城镇群落中独一无二的绿色生态岛屿，对广州市生态环境的保护和合理利用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海鸥岛面临着海浪侵蚀、人居干扰、环境污染、外来物种入侵和气候变化等多重生态环境挑战。各种原因导致海岸线存在防浪能力差和生态系统生物多样性受损的问题。2020年底，自然资源部门联同农业农村部门及属地政府开始海鸥岛红树林海岸升级改造与生态修复项目。生态修复工程包含了红树林生境修复、红树林新营造林以及原有红树林补植改造三个部分。通过修复手法，改善生态环境情况，构建出一个完善、稳定、多样的红树林生态系统。2022年红树林海岸升级改造与生态修复项目已修复了3.91千米的海岸线，并新种植了6.4公顷的红树林，修复现有红树林面积6.7公顷。该项目成为广州市单项目修复面积最大的海洋生态修复项目。“碧海银滩也是金山银山”的生态文明理念得到更加深入的践行。项目实施区域的红树林成活率达91.6%，栖息鸟类46种近700只，生物多样性成效已逐步显现，这些鸟类在红树林中觅食、繁衍，为整个生态系统带来了活力。
（四）旅游设施污染治理---还原消费与环境的和谐友好

水上大排档历来是农村水乡生态餐饮的特色，搭建在海边池塘上，展示了独特的水上风情。然而，由于其水上经营特性，对防洪排涝和水资源产生了一定影响，且海鸥岛的餐饮行业起点较低且数量众多，因此一直是污染防治的重点对象。为确保环境保护和餐饮业的平衡发展，石楼镇在广州亚运会期间大力整治周边环境，其中就包括拆除不符合餐厨等污水排放标准的水上大排档。此举旨在保护水质，维护海鸥岛的生态环境。在2014年，广州市委、市政府提出了开发海鸥岛农业观光休闲旅游项目。在此背景下，石楼镇并未全面清除海鸥岛的水上餐厅，而是以保护海鸥岛农业原生态为前提，鼓励并申请保留了部分排污达标具有特色的水上餐饮大排档的经营。通过加强对水上大排档的管理，既为游客上岛提供适当的配套服务，同时又保护了生态环境。为进一步整改水上大排档的违章建设问题，2016年重新布局隔油隔渣池，使用清洁能源并安装高效油烟净化设施，以实现了对防洪排涝零影响，对水资源零污染的目标。2017年，石楼镇政府复函广州市治水交办认为保留水上大排档作为乡村生态旅游的特色配套设施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因此对水上餐厅采取严格管理并控制新建措施的处理，落实环保措施并提升其规范经营水平。自此，海鸥岛的水上大排档在严格管理下成为了海鸥岛农业观光休闲旅游特色配套设施之一，为游客们提供更加优质的服务和体验。未来，当地政府也持续对水上大排档进行严格监管，确保其符合环保要求和安全标准，为游客们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绿色的旅游环境。

二、番禺海鸥岛的生态产业

（一）生态种植---岭南特色佳果

生态农业科技强调在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进行农作，旨在提高农业的可持续性。海鸥岛上多家种植型农场坚持“生于自然，长于自然”的生产理念，因地制宜，利用生态农业科技，实行有机种植。生态农业通常涉及多样化的作物种植和生态平衡的维护，有助于保护和恢复农村地区的生物多样性。这不仅有利于环境，也为农业生产提供了自然的病虫害控制和更丰富的生态资源。生态农业所产生的农产品往往具有更高的营养价值和更好的口味，这有助于提升农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和农民的收入。例如新品胭脂红全国内唯一的种植基地-佳硕农场培育出的胭脂红番石榴，零售价曾高达五十多元一斤。佳硕农场应用先进的智慧农业技术，绿色防控技术，绿色食品种植技术，溯源和安全检测技术，在胭脂红的日常生产中实现农业机械化，科学化种植，精准管理，大大提高胭脂红的品质和产量。与此同时，生态农业能够吸引更多关注健康和可持续生活方式的消费者，也可能吸引生态旅游和教育项目，从而开拓更广阔的市场，进一步促进农村地区的经济发展。佳硕农场在生态农业的基础上，依托与海鸥岛独特的地理位置与自然景观，已经发展成集名优水果种植销售、休闲旅游观光采摘、科学普及知识教育、新品种的引进研发、农业技术体验培训等一体新型农业综合基地。该类生态农场不仅提供了健康的食品，也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和参观者。人们被吸引到海鸥岛，亲身体验生态农业的魅力，感受自然之美。这种生态旅游和教育项目，不仅让城市居民和青少年了解和关注生态农业，也进一步推动了农村地区的经济发展。

（二）生态养殖---海岛循环水养殖

海鸥岛拥有超过三万亩的高标准鱼塘，作为一产（渔业）、二产（海洋科研中心和渔业加工基地）和三产（海岛旅游）协同发展的重要载体，承担着重要的角色。岛上的20多家高科技渔业企业专注于生态养殖，已在岛上建设了高级别的养殖基地、工厂化育种车间和实时数据显示的指挥中心。多个生态养殖建设或改造项目也正在建设中。岛上养殖多采用创新的循环水养殖方式，够高效地利用水资源，通过循环利用养殖用水，大大减少了新鲜水源的需求。其封闭和控制性的特点能够显著减少对自然水体的污染，也能够有效地减少疾病和寄生虫的发生。海水循环水养殖克服了传统养殖方式的局限性，通过减少对周边水环境的依赖，降低养殖过程中污水排放的风险，同时提高了成活率，降低了养殖风险。这种循环系统的使用，不仅提高了产量和品质，也成功地实现了绿色养殖。生态养殖还为海鸥岛旅游增加了更多的生态旅游元素和体验式旅游项目，进一步支持当地第三产业发展。

（三）生态休闲产业---生态旅游和休闲旅游

生态并不是发展的唯一诉求，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同样要关注生态产业化进程。海鸥岛利用岛上独特的地理环境和资源，发展生态农业和乡村旅游产业，吸引了众多游客。海鸥岛的红树林湿地是海鸟栖息地或迁徙中转站，吸引鸟类爱好者和自然摄影师来观察和拍摄海鸟。岛上的生态农业吸引众多学生及相关从业人员来此开展研学活动。2013年，番禺区针对旅游业的发展，在海心村打造了海鸥岛游客服务中心，为游客提供了便捷的休息场所、自行车租赁服务及购物设施。随着对旅游资源的持续开发，海鸥岛的基础设施也逐步得到了增强和优化。在政府的主导下，海鸥岛旅游产业得到了大力发展，形成了涵盖吃、住、游、购、行等功能的全方位休闲度假胜地。其中的特色旅游项目包括自行车环岛游和渔村民宿。海鸥岛上有一条环岛绿道和一条贯穿全岛的公路可供游客骑自行车。游客下桥后，顺着村道直至渔人码头即可看到环岛绿道，沿东岸继续向南还可以到达南端露营营地。近年来，村里新建了多家民宿，均为独栋小楼，极大地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此外，海鸥岛旅游还与周边景点联动，为游客提供了丰富多样的旅游体验，当地文旅局精心策划的“番禺农业生态游”线路（大岭古村-莲花山旅游区-佳硕农庄-海鸥岛）将海鸥岛与周边景点结合，让游客在动静之间领略到番禺乡村的独特魅力。

三、乡村生态振兴：番禺海鸥岛的价值演变启示录

（一）番禺海鸥岛生态振兴的1.0版本---以“绿水青山”换“金山银山”

很多乡村的初始的发展模式是：牺牲一定的自然和生态环境，换来经济的阶段性发展。当年，随着海鸥岛周六日城市休闲度假居民的涌入，很多的基本农田上违规搭建农庄，虽然为当地村民创造一定的收入，但是对生态红线和自然环境的治理也带来较大的“沉没成本”。这种牺牲自然生态环境换取经济发展的模式，在短期内可能会带来一些经济收益，但长期来看，却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违规搭建破坏了当地的生态平衡，对自然环境造成了难以逆转的损害。目前国内一些乡村在发展产业过程中，由于投资者和基层干部对土地政策的不了解，有些硬底化设施的建设也导致了基本农田和耕地林地的流失。但以“绿水青山”换“金山银山”是欠发达地区乡村得无奈选择，因为传统的农业经济往往无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升级和产品增值，也无法将资源环境优势转化为经济利益。

（二）番禺海鸥岛生态振兴的2.0版本---既要“绿水青山”又要“金山银山”

土地不活，乡村不活；在保护乡村生态过程中，不能“一刀切”，只保护，不开发。我们可以学习日本乡村和海岛的治理经营，就是分类保护和开发，按照地理条件、生态环境、文化遗产等方面进行细分，制定相应的保护政策。如在生态环境特别脆弱的地区，会进行严格的生态保护，禁止或严格限制开发活动。相对环境压力较小的地区，政府会鼓励建设农业、渔业、旅游业等产业，适度开发利用乡村和海岛资源。此外，鉴于日本乡村和海岛在文化、历史、社区之间的差异，政策也会关注对具有独特历史和文化价值的乡村和海岛的保护。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保护。一定程度的开发，反而对于一些生态脆弱村落和空心村落是一种价值的活化。在分类保护和开发之间，努力实现一个平衡。一方面，确保其自然和文化资源的持久性。另一方面，确保这些地区的经济可持续性和生活质量，满足当地居民的需要。目前来看，用地性质的红线要求和乡村产业振兴的调规需求以及因地制宜要求存在一些制度性的矛盾，需从上而下进行乡村产业用地政策的调整和规范。

（三）番禺海鸥岛生态振兴的3.0版本---“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乡村生态本身具有无限的潜在价值。首先，我们并不生产水，而是扮演着大自然的搬运工。生态资源本身便可以转化为经济价值，为村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可以通过各种方式为人类社会创造经济利益。例如，一些偏远的山村因为其优越的生态环境，成功吸引了天然纯净水厂的入驻投资，为该村带来了可观的集体收入和就业机会。同样，我们也可以借鉴日本富士山空气罐头的例子，将其优质的空气转化为独特的生态文化产品进行销售。其次，乡村生态对于提高村民的幸福指数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优质的生态环境能够带给村民宁静、安逸和舒适的生活体验，有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和全面发展。例如我们对广东和云南的多个乡村居民幸福指数调查中发现，生态和环境优美的乡村都令他们长期保持身心愉悦。最后，乡村生态的可持续发展不仅有助于经济的持续增长，更能促进社会的和谐发展。通过引入绿色金融等创新手段，我们可以实现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的良性互动。在这个过程中，村民们和下乡工商资本将获得更多的收入来源和投资机会，同时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都能享受到更加优美的生活环境和更加健康的生活品质。

（李聪：讲师，广东省普通高校特色新型智库“粤港澳大湾区新兴产业协同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陆剑宝：中山大学工商管理博士，中山大学经济学博士后出站，广东省普通高校特色新型智库“粤港澳大湾区新兴产业协同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粤博士助农”平台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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