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 上海报道
“让美国再次伟大”,这原本是里根的口号。
1月20日,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走马上任,宣告特朗普2.0拉开大幕,希望通过大规模减税等政策复制美国前总统里根的传奇。虽然同为“局外人”,但“商人”特朗普能否再现“演员”里根时代的经济辉煌仍要打上问号。
建银国际首席策略师赵文利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尽管特朗普和里根在一些政策上有相似之处,但由于所面临的经济环境、人口结构、债务问题以及外交政策的差异,特朗普很难完全复制里根时代的经济辉煌。特朗普或许能够在短期内通过政策刺激经济增长,但能否实现长期的经济繁荣,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在赵文利看来,特朗普当前的政策存在内在矛盾,且其中的优先级问题尚未得到广泛关注。特朗普的核心政策包括对外增加关税、对内实施大规模减税以及推动驱逐非法移民,这些措施将导致商品价格上涨并推高通胀。随着通胀压力上升,美联储可能不得不采取紧缩的货币政策,最终可能形成“高利率、高通胀、强美元”的局面。
然而,特朗普本人多次表示希望结束通胀,并认为“美元过高是一种负担”,他偏好低利率、低通胀和弱美元。赵文利认为,这一政策上的内在矛盾将迫使特朗普在各项政策之间做出取舍。尽管特朗普在第二任期没有连任压力,但从其年轻化的内阁成员构成可以看出,他仍希望留下一定政治遗产。考虑到支持率和民众感受,特朗普最终将不得不关注并着重解决通胀问题,以维持其政治支持。
展望未来,大国博弈升温,全球化逆风不断,大变局时代投资者如何调整投资?赵文利分析称,在当前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中,投资者应采取多元化的资产配置策略,以有效应对市场的风险和波动。对于那些过于拥挤的赛道,投资者应保持警惕,防范其中可能带来的较大波动和风险。在产业选择方面,可以重点关注产业升级与产业转移的趋势,尤其是新质生产力领域的投资机会。近年来,许多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逐渐崭露头角,它们不仅契合市场需求,也与国家战略导向一致,具备强劲的成长潜力。
关于全球化的未来,赵文利认为不应过于悲观。从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链完整性等角度来看,中国在全球制造业中的核心地位依然难以动摇。随着产业升级和转型的深入,中国将继续迎来更多发展机遇。同时,近期中美两国展现出较强的合作意愿,表明双方在推动共同发展方面仍有很大潜力。
(建银国际首席策略师赵文利,受访者供图)
特朗普难解美国再工业化僵局
《21世纪》:和特朗普1.0不同,如今特朗普已经没有连任压力,可能会不遗余力推行“美国优先”,特朗普的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会如何冲击全球经济秩序?作为一种谈判策略,特朗普2.0的关税政策会给美国和世界带来哪些改变?
赵文利:特朗普2.0的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政策可能对美国及全球经济产生多方面的深远影响,尤其是在通胀、货币政策和国际贸易方面。
在过去一轮关税政策中,部分成本被转嫁给了美国消费者,并推升了通胀。如果特朗普政府在当前高通胀的环境下再次施加关税,可能导致美国通胀持续,美联储将不得不用限制性措施应对。这一方面会提高融资成本,抑制金融活力,另一方面,美国消费者将面临更高的价格负担,进而可能削弱消费支出,影响以消费驱动的美国经济增长。
特朗普的关税政策不仅针对中国,还涵盖了欧盟、加拿大和墨西哥等国家和地区,意味着全球贸易格局可能发生重大变化。全球多边贸易体系可能会被重新定义,从而影响国际经济合作和贸易规则。这种单边主义的做法可能加剧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进而影响全球供应链的稳定性。
尽管如此,考虑到政策的实际影响,特朗普可能不会立即大幅全面提高关税,而是采用分阶段、分领域的实施方式。这种渐进的政策调整有助于减缓短期内的冲击,并为各方提供一定的适应和沟通空间。然而,长期来看,特朗普的保护主义政策可能对全球经济的结构性影响仍不可忽视。
《21世纪》:特朗普捕捉到全球化进程中美国工人阶级饭碗丢失后的失落和愤怒,成为美国蓝领阶层的代言人。美国制造业困境似乎很难解决,背后有哪些深层次原因?特朗普能否解决美国再工业化问题?
赵文利:美国制造业困境主要有四大深层原因。首先,全球化加速了产业链迁移。大量生产活动外包至劳动力成本较低的国家,如中国和墨西哥。许多复杂产品的生产依赖全球化布局,这直接导致美国本土低技能蓝领工人就业机会的减少。其次,技术进步对就业需求产生了深远影响。自动化和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使得传统制造业中的大量岗位被机器人和智能设备取代。即使部分制造业回流美国,高效的自动化技术仍显著降低了劳动力需求,与过去的劳动密集型制造模式形成鲜明对比。第三,高劳动力成本制约了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美国的工资水平较高,导致本土制造的传统工业制品成本过高,难以在价格上与其他国家的出口产品竞争。最后,美国经济结构的转型加剧了这一困境。服务业逐渐成为经济主导,制造业向高技术含量的方向发展,如航空航天、半导体和生物医疗等领域。然而,这些高端制造业的用工需求往往与蓝领阶层的技能和教育背景不匹配,使得部分工人难以受益于制造业的升级。
这些结构性因素共同作用,使美国传统制造业陷入困境。尽管特朗普政府通过保护主义政策试图缓解这一局面,但这些政策难以从根本上解决制造业困境的深层次问题。
特朗普2.0政策“实”与“虚”
《21世纪》:特朗普2.0一系列口头政策眼花缭乱,哪些政策是吸引选民的“烟雾弹“?哪些政策有望落地?
赵文利:特朗普2.0的政策中确实存在一些被视为吸引选民注意的“烟雾弹”举措,这些政策更多是出于政治目的而非实际可行性。例如,特朗普可能再次承诺大幅减税,但由于美国面临严峻的财政赤字和预算限制,这种政策在实施上将遭遇较大阻力。此外,诸如“夺回格陵兰岛”或“让加拿大成为美国第51个州”等言论,尽管引发了一定的舆论热度,但其不切实际的性质和面临的国际政治压力使其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相比之下,特朗普在另一些政策领域的倡议表现出了较高的执行力和可能性。例如,他可能优先加强边境安全,通过严控移民和加固边境墙等措施继续迎合保守派选民的期待。同时,推翻拜登政府的部分清洁能源政策,例如放宽对化石燃料产业的限制,也符合特朗普一贯的经济优先逻辑,能够快速见效。此外,特朗普可能重新定义美国在俄乌冲突等国际事务中的立场,通过减少对乌克兰的支持,集中资源处理国内问题。这些政策不仅更加务实,还契合“美国优先”战略,能够在短期内赢得民众支持并产生实际影响。
总体来看,特朗普的政策组合包含部分选票导向的象征性承诺,同时也注重在移民、能源和外交等关键领域采取更具操作性的措施,预计这些领域的政策将成为其连任后重点推进的方向。
《21世纪》:马斯克领导美国“政府效率部”将如何影响美国政府?将开支减少2万亿美元是噱头还是背水一战?
赵文利: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提议虽然充满创新潜力,但面临诸多挑战。作为一位以创新和企业效率著称的企业家,马斯克通过现代技术、裁员和自动化等手段在企业中提升了运营效率。然而,企业的管理模式未必能直接应用于政府事务,特别是政府涉及复杂的社会需求和各部门之间的权力分立、平衡制约。
就减少2万亿美元开支的目标而言,这一目标既激进又在实际操作中面临巨大挑战。参考历史经验,马斯克可能在缩减“非国防自由裁量支出”、退休公务员和退伍军人福利等方面取得一些进展,但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支出则面临更大困难,难以压降。此外,如果政府过度追求效率,可能会影响公共服务质量,尤其是在教育、医疗等关键领域,民众对这些改革的接受度也可能成为问题。总体来看,虽然马斯克的提议充满创新思维,但其是否能够转化为实际的全面改革,仍充满不确定性。
能否复制里根时代的经济辉煌?
《21世纪》:特朗普经常把自己与共和党前总统罗纳德·里根相比。特朗普的政策能否重现里根时代的辉煌?能否重塑美国经济?
赵文利:特朗普与里根在经济政策上存在相似性和差异性,确实展现了两位总统面临的不同经济环境和政策实施方式。
首先,两位总统所面临的经济背景有着显著的不同。里根上任时,美国经济深陷高通胀和经济滞涨的困境。他通过减税、减少政府开支、放松管制等措施,成功遏制了通胀,虽然短期内经济衰退加剧,但随着政策效果显现,美国实现了强劲的经济增长。而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经济相对平稳,且没有面临如里根时期的滞涨困境。特朗普的减税政策在短期内刺激了消费与投资,但也加剧了通胀压力,特别是在新冠疫情暴发后,经济刺激措施更加宽松,尽管经济实现了一定增长,但也伴随着高通胀和劳动力市场过热等问题。
其次,人口结构和移民政策的差异也是一大不同之处。里根时期,美国正处于婴儿潮一代步入劳动力市场的高峰期,且里根对移民采取较为开放的态度,这为经济增长提供了强大的动能。而特朗普执政时,美国面临着人口老龄化的挑战,同时特朗普对移民的限制性政策进一步加剧了劳动力市场的紧张,限制了潜在劳动力的补充,影响了经济的长期增长。
再者,财政问题在两位总统时期也有显著不同。里根上任时,联邦债务占GDP的比重约为33%,但到任期结束时,虽然债务比例升至53%,但整体经济增长仍能够保持债务的可控性。然而,特朗普任期内,联邦债务占GDP的比重已经超过100%,并且两党极端化导致债务上限问题的严重分歧,这使得债务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最后,外交和贸易政策的差异也是两者之间的一大分歧。里根支持自由贸易,并通过签署《美加自由贸易协定》推动全球化,而特朗普则推行“美国优先”的政策,通过加征关税和实施贸易战来保护美国的国内利益,这种保护主义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全球经济的不平衡,也与自由贸易的理念背道而驰。
综合来看,尽管特朗普和里根在一些政策上有相似之处,但由于所面临的经济环境、人口结构、债务问题以及外交政策的差异,特朗普很难完全复制里根时代的经济辉煌。特朗普或许能够在短期内通过政策刺激经济增长,但能否实现长期的经济繁荣,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警惕特朗普政策“通胀效应”
《21世纪》:特朗普的政策大概率会加剧通胀压力,这会带来短期还是长期影响?
赵文利:从实际层面来看,特朗普的税收改革、关税政策和贸易战等措施可能会在2025年下半年开始逐渐显现其全面效果。税收减免和关税加征可能导致商品和服务的价格上涨,进而推高通胀水平。特别是关税政策,通过加大进口商品的成本,直接推动了商品价格的上涨,进而加剧了“再通胀”的风险。由于特朗普的这些政策可能会对经济产生持久影响,因此,美国的通胀水平可能维持在较高水平数年。这种通胀压力不仅会影响消费者支出,还可能加剧财政赤字,特别是在减税政策的实施下,财政收入可能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的政府支出。长期来看,这可能对社会贫富差距、社会稳定以及整体经济结构产生深远的负面影响,甚至可能影响未来几十年的经济增长模式。整体而言,特朗普政策的全面效应可能需要十年时间才能真正显现和评估清楚。
从预期层面来看,特朗普的政策方向已经在市场上引发了显著的反应。市场普遍预期特朗普当选后可能会实施更加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如减税和增加支出。这种预期促使投资者进行所谓的“特朗普交易”,押注于更高的通胀和更高的利率。随着特朗普的支持率上升,并最终赢得全面胜利,市场对“再通胀”的预期加剧,导致美国长期国债利率(如十年期国债)不断上升。这一反应表明,市场普遍认为未来通胀水平和利率可能会比预期更高,从而限制了美联储在降息方面的空间。在这种预期下,美联储可能需要维持更长时间的紧缩政策,以应对可能的通胀回升,避免经济过热。
综合来看,特朗普的政策对美国通胀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不仅体现在实际的经济层面,也通过市场预期和货币政策产生了复杂的后果。短期内,特朗普的政策可能推高通胀水平,带来财政赤字和社会不平等的加剧;长期来看,这可能对美国的经济结构、财政可持续性以及美联储的独立性产生深远影响。
《21世纪》:过去四年美国CPI累计攀升了约21.2%,而同期家庭收入增长了19.4%,通胀问题是民主党在大选中落败的关键因素,特朗普政策的通胀效应有哪些风险?
赵文利:我们认为特朗普当前的政策存在内在矛盾,且其中的优先级问题尚未得到广泛关注。特朗普的核心政策包括对外增加关税、对内实施大规模减税以及推动驱逐非法移民,这些措施将导致商品价格上涨并推高通胀。随着通胀压力上升,美联储可能不得不采取紧缩的货币政策,最终可能形成“高利率、高通胀、强美元”的局面。
然而,特朗普本人多次表示希望结束通胀,并认为“美元过高是一种负担”,他偏好低利率、低通胀和弱美元。这一政策上的内在矛盾将迫使特朗普在各项政策之间做出取舍。我们认为,他最终将更加重视控制通胀,作为其政策的核心目标。
近年来,欧美和日本等国都面临政坛压力,疫情期间生活成本上升以及社会思潮右转,加剧了民众的不满。在美国,疫情后的高通胀让民众对拜登政府的经济政策产生了强烈不满,这也是特朗普在选举中取得重大胜利的一个重要原因。尽管特朗普在第二任期没有连任压力,但从其年轻化的内阁成员构成可以看出,他仍希望留下一定政治遗产。考虑到支持率和民众感受,我们认为特朗普最终将不得不关注并着重解决通胀问题,以维持其政治支持。
《21世纪》:特朗普上任给美联储货币政策增添了更多不确定性,通胀问题会如何影响美联储的货币政策?
赵文利:美联储面临的挑战更加复杂。由于经济表现的韧性和劳动力市场的强劲,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可能进一步加剧这一局面。2024年12月,美联储发布的点阵图显示,2025年降息预期的次数减少,同时通胀预期也有所上调。这意味着美联储已经开始为可能的长期高通胀环境做准备。
特朗普的政策可能对美联储的独立性构成挑战。特朗普在任期间多次立场鲜明地反对美联储政策,尤其是在货币政策和虚拟货币领域。如果特朗普再次上台,他可能会通过施加政治压力,要求美联储采取更加宽松的货币政策和监管政策,以支持经济增长。然而,这种压力可能进一步加剧政策的不确定性,削弱美联储在调控经济中的独立性。这不仅可能引发金融市场的波动,还可能影响投资者对美国经济稳定性的信心。
市场普遍对美联储降息的预期较为悲观,许多分析认为今年没有降息的空间。然而,我们认为应区分短期和长期的通胀情况。目前,尽管长期通胀预期走高,但短期数据仍然在通胀企稳趋势中,因此我们仍认为美联储在今年有一至两次降息的空间。
强势美元影响几何?
《21世纪》:特朗普上任前美元指数便已冲破110关口,如何看待美元走强对世界的冲击?
赵文利:美元的强弱对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产生深远的影响,涉及多个方面,尤其是在新兴市场、全球贸易、全球流动性和金融市场等领域。美元走强或走弱的背后原因及其后果,不仅影响美国本国经济,也对全球经济格局产生复杂的连锁反应。
美元走强通常带来一系列影响,尤其是对新兴市场的压力显著。首先,美元升值会导致资本外流,投资者可能会追逐更具吸引力的美元资产,从而撤离新兴市场。这不仅加剧了新兴市场本地货币的贬值,还可能对这些国家的债务产生重大影响。许多新兴市场的债务是以美元计价的,因此美元升值会使得它们的偿债成本大幅上升,增加违约风险,进而可能引发金融危机。此外,资本外流和债务偿还压力的增加,也会影响新兴市场汇率的稳定性,进一步加剧经济不稳定性。
在全球贸易方面,美元走强意味着美国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下降,因为美元升值使得美国产品变得更加昂贵,从而减少了美国产品的出口。与此同时,全球大宗商品普遍以美元计价,美元走强会导致能源、原材料等商品的价格上涨,这加剧了全球通胀压力。对于依赖进出口的经济体来说,进口成本上升使得通胀控制变得更加困难,可能引发社会动荡和民众不满,尤其是在那些经济脆弱的国家。
美元走强还可能影响全球流动性和金融市场。作为全球主要的储备货币,美元升值通常会导致资金流向美国市场,可能导致全球流动性收紧。这种流动性紧缩限制了其他地区的贸易融资和投资机会,抑制了全球经济增长。此外,强势美元可能压缩其他成长型资产的投资机会,影响全球资金的流动性和市场活跃度。
虽然美元走强带来了一定的挑战,但美元走弱也有可能成为未来经济格局变化的契机。如果美国经济开始降温,并且美联储宽松的货币政策持续,可能导致美元贬值。降息可能导致美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利差缩小,进而减弱美元的吸引力。此外,全球经济复苏也可能导致美元走弱。如果其他主要经济体(如欧元区和中国)实现强劲复苏,吸引资本流入这些地区,美元的吸引力将减弱,从而导致美元贬值。
地缘政治风险的变化也是影响美元走势的重要因素。美元作为避险货币,在全球不确定性增加时通常会受到投资者青睐。然而,如果地缘政治风险减缓,全球市场的风险偏好上升,资金可能会流向风险资产,减少对美元的需求,从而推动美元贬值。
特朗普政策的明朗化也可能影响美元的走势。如果特朗普提出明确的政策纲领,并引发市场情绪的转变,“特朗普交易”冲高回落,美元可能出现短期回落。最后,不排除特朗普政府通过行政手段直接干预汇率,推动美元贬值的可能性。虽然美联储通常掌握货币政策的制定,但特朗普作为总统曾多次表示对美元过强的担忧。如果特朗普再次提出干预美元汇率的要求,可能通过一系列行政措施,如贸易政策谈判、签署多国协定或其他非市场化手段,推动美元贬值。
《21世纪》:虽然美元的主导地位仍在,但世界对美元的信任正在动摇,黄金的光芒也愈发闪耀。特朗普的一系列政策对美元的影响有多大?中长期看美元的地位会进一步下降吗?
赵文利:特朗普的政策对美国经济和美元的影响具有深远的短期和长期效果。特朗普的减税和刺激政策确实在短期内促进了美国经济增长,然而,这些政策也带来了财政赤字和国债水平的上升。虽然这推动了美元的强势,但也加剧了市场对美国财政健康的担忧,尤其是长期债务负担可能带来的风险。在这种背景下,美元的强势未必能够持续,特别是在财政问题愈加突出时,美元的稳定性可能面临挑战。
特朗普推行的“美国优先”政策,尤其是加征关税,旨在保护美国国内产业。然而,这一政策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贸易紧张局势,增加了国际贸易的不确定性,并可能对美元的稳定性构成威胁。关税政策可能导致其他国家采取反制措施,从而减少对美元的需求,尤其是在与美国的贸易关系较为紧张的国家中。
此外,市场普遍预期特朗普的政策会导致通胀长期保持在较高水平,这推动了美国十年期国债利率的上升。虽然高利率有助于维持美元的短期强势,但长期来看,持续的高利率环境可能带来债务负担的加重,并且可能对美国经济产生抑制作用,从而削弱美元的长期吸引力。
在全球范围内,美元的主导地位面临一定的挑战。虽然美元依旧占据全球外汇储备的主要份额,并且在国际贸易中广泛使用,但随着中国、欧盟等经济体的崛起,其他货币的使用逐渐增加,可能逐步挑战美元的霸主地位。特别是在全球多极化的背景下,人民币等货币的国际化进程加快,它们在全球贸易和储备货币中的份额有可能逐步提高,进一步削弱美元的全球主导地位。
美国本身面临的财政问题,特别是债务高企和持续的财政赤字,也可能对美元的长期稳定性构成挑战。美国政府不断增加的债务可能削弱全球投资者对美元的信任,尤其是在美元储备和美国债券市场逐渐受到质疑的情况下。美元的信任危机可能引发资本流动的变化,影响其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地位。
加密货币等新型资产的崛起也为美元带来了新的竞争压力。尽管加密货币尚未完全取代传统货币,但它们的去中心化特性和跨境流通优势,使其成为一些投资者和企业的替代选择。
总的来说,特朗普的政策虽然在短期内支持了美元,但也加剧了美国财政赤字和债务压力,为美元的长期稳定性带来风险。而在全球经济多极化的趋势下,其他货币的崛起和新型资产可能逐步改变美元的全球主导地位。
美债收益率“异常”飙升
《21世纪》:本轮降息周期美债收益率不降反升,如何看待这种“异常现象”?
赵文利:尽管美联储实施了降息政策,通胀压力仍然没有得到完全缓解。就业市场依然强劲,工资预期持续上涨,食品和能源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高企。与此同时,特朗普的减税和加关税等政策也加剧了市场对中长期通胀的担忧。市场普遍预期通胀可能不会迅速回落到美联储的目标水平,进一步加剧了债市的不确定性。
由于通胀可能高于预期,市场认为美联储的降息幅度可能不会如预期那般大,且在短期内,美联储可能会维持相对紧缩的货币政策。因此,市场对美联储政策的预期较为谨慎,这抑制了债券需求,并导致美债收益率上升。
美债供需问题和风险溢价也需要关注。中日等传统的美债购买方减少了美债的需求,同时市场对美国财政状况的担忧加剧。美国财政赤字和债务水平持续上升,尤其是在特朗普政府时期,财政政策加剧了这一趋势。投资者对美国长期债务偿还能力的担忧,导致他们减少对美债的需求,从而推动了美债收益率的上升。
《21世纪》:作为“全球资产定价之锚”,10年期美债收益率逼近5%会带来哪些影响?未来会持续偏高吗?
赵文利:10年期美债收益率逼近5%会带来一系列影响。融资成本会上升。美债收益率上升直接影响全球金融市场的融资成本,特别是对于依赖美元融资的企业和个人来说,融资成本的上升将加重负担。这可能导致企业投资减少,进而影响经济增长。尤其在高利率环境下,融资成本的提升将对房地产、消费贷款和企业借贷产生直接影响。此外,美国政府债务水平的攀升,增加了美国偿债的风险。
全球资本市场波动性会加剧。由于美债收益率对全球资本市场具有重要指引作用,收益率逼近5%可能导致资金大量流入债市,进而引发全球股市的不稳定。高收益率的债券会吸引更多资金,导致其他资产(如股票、商品)面临资金外流,增加市场的波动性。
美元价值会上升。随着美债收益率的上升,美元资产的吸引力增强,这可能推高美元的价值。对依赖进出口的经济体,尤其是新兴市场国家来说,这可能增加外债负担和进口成本,进一步加大经济压力。
其他国家债务成本则会上升。美债收益率的上升同样可能推高其他以美元发债的国家的债务成本。新兴市场国家可能面临资本外流、偿债压力加大以及汇率迅速走软,特别是在全球经济放缓的背景下,这可能加剧一些国家的债务危机。
未来美债收益率是否会持续偏高?这主要取决于四大因素。通胀和就业市场方面,如果美国经济持续面临通胀压力且就业市场过热,美债收益率可能保持在较高水平。高通胀和就业增长可能迫使美联储保持紧缩政策,进一步推高收益率。货币政策方面,美联储是否继续宽松的货币政策将直接影响美债收益率。如果未来数据显示经济降温,且美联储采取明确的降息路径,债券市场可能回调,收益率有所下降。然而,在通胀压力依然存在的情况下,回调幅度可能受到限制。财政状况方面,美国财政赤字和债务负担的上升仍是影响美债收益率的关键因素。如果美国未能有效遏制财政赤字并实现财政平衡,投资者可能要求更高的收益率来弥补风险,从而推动美债收益率上升。特朗普政策方面,关税和减税政策如果未能如预期产生效应,可能会减缓市场对长期通胀上升的预期,进而可能导致美债收益率回落。若这些政策的实施效果不如预期,尤其是在经济增长和财政状况方面的影响不明显,债券市场可能会迎来一定的降息空间。
大变局时代如何投资?
《21世纪》:过去几个月来,投资者一直在根据白宫即将发生的变化调整投资组合,许多“特朗普交易”甚至在11月大选之前就开始升温。虽然美元、美债收益率继续走高,但美股、比特币等资产近期一度出现疲软迹象,如何看待这种分化?特朗普上任后“特朗普交易”会走向何方?
赵文利:我们认为美元和美债收益率的上行,主要反映了市场对通胀、美联储政策和特朗普政策的长期预期。近期经济数据依然强劲,市场对美联储是否能够实施宽松政策充满不确定性。同时,特朗普的减税、加征关税等政策提升了通胀预期,并且特朗普的政策框架仍未完全明确,他通过社交媒体频繁发布信息,加剧了市场对未来政策走向的预期不确定性。因此,美元和美债收益率继续上行。
在股市方面,随着美联储在2024年12月采取鹰派降息措施以及后续强劲经济数据的发布,美债收益率上升,影响股市的流动性和吸引力,而AIGC概念的疲弱,加大了市场的不确定性。美联储降息幅度低于预期,导致市场长期宽松的预期落空,影响了美股流动性。同时,美债收益率上升使得部分资金从股市转向债市。美股整体估值偏高、集中度过高,市场波动性增强,都加剧了股市的不稳定性。尤其是曾经强势的科技龙头股和AIGC概念股,在经历了几年的增长后,进入了调整期。投资者对这些科技股的兴趣减弱,对财报和业绩的要求也提高,使得这些公司面临更大的市场压力。此外,特朗普上台带来的不确定性,也让市场对美股持更加谨慎的态度。
在比特币方面,市场对其监管前景仍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尽管特朗普在竞选期间表示支持加密货币,但其团队的一些构想(如央行持有比特币等)存在很大争议,且其上台后对比特币的具体监管政策尚未明确,导致市场对比特币的前景保持谨慎态度,比特币价格一度回落。
总体来看,我们认为特朗普政策可能存在冲高回落的风险,政策的最终落实将直接影响市场的反应。特朗普正式就职后,政策不确定性逐步消退,市场的投资情绪可能会发生变化,尤其是特朗普政策的实际效果开始显现时,市场或将重新评估投资方向。
《21世纪》:大国博弈升温,全球化逆风不断,大变局时代投资者如何调整投资?你看好哪些结构性机会?
赵文利:在当前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中,我们认为应采取多元化的资产配置策略,以有效应对市场的风险和波动。对于那些过于拥挤的赛道,投资者应保持警惕,防范其中可能带来的较大波动和风险。
在产业选择方面,建议重点关注产业升级与产业转移的趋势,尤其是新质生产力领域的投资机会。近年来,许多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逐渐崭露头角,它们不仅契合市场需求,也与国家战略导向一致,具备强劲的成长潜力。
关于全球化的未来,我们认为不应过于悲观。尽管有观点认为其他国家可能取代中国,但从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链完整性等角度来看,中国在全球制造业中的核心地位依然难以动摇。随着产业升级和转型的深入,中国将继续迎来更多发展机遇。
同时,我们对大国之间的关系持较为乐观态度。无论是社交媒体上的民间交流,还是高层之间的沟通合作,近期中美两国展现出较强的合作意愿,表明双方在推动共同发展方面仍有很大潜力。
综合来看,我们依然看好中国主题资产,特别是港股的战略性配置机会。短期内,特朗普正式就任后的政策明朗化可能会导致“特朗普交易”的冲高回落,港股流动性有望进一步改善。同时,随着中国新政策的出台,可能会带来结构性配置的机会,值得投资者密切关注并积极把握。
(建银国际全球策略分析师姜越观点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