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主任任海:建议完善立法,保护遗传资源数字序列信息

2023年03月07日 17:32   21世纪经济报道 21财经APP   刘黎霞,视频许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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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财集团全国两会报道组记者刘黎霞  广州报道  

政府工作报告指出,五年来,我们加强生态环境保护,促进绿色低碳发展。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健全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处理好发展和保护的关系,不断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其中,还提到“加强生物多样性保护”。

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主任、华南国家植物园研究员任海在接受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采访时表示,今年全国两会他打算为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和利用建言献策,将提交两个建议,其中之一就是加强对遗传资源数字序列信息(DSI)立法保护,另外一个是加强国家植物园体系建设。

去年7月11日,华南国家植物园正式揭牌,成为第二个“国家队”植物园。去年年底,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第二阶段会议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举行,任海也参加了此次大会中国政府代表团的工作。

任海表示,国家植物园是国家软实力的象征,希望华南国家植物园能够更多地展示广东乃至中国在植物多样性保护方面的示范性工作,传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让中国在国际上对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利用拥有更大话语权。

首次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任海表示,这说明从国家到地方对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视,对科技支撑保护和发展的重视。未来五年,他将与同事一起为绿美广东建设做一些植物资源的保护和利用的科技支撑工作,也将以科研精神积极履职,持续关注科技和植物保护话题。

遗传资源数字序列信息亟需保护 

南方财经:全国两会你的两个建议之一是对DSI的立法保护。DSI是什么,为什么那么重要?

任海:DSI是指遗传资源数字序列信息,它的应用改变了传统利用遗传资源的方式。现在的合成生物学等前沿领域技术很厉害,有了DSI,不需要基因实物,直接利用生物资源测序数据合成片段,转化到种子就可以培育新品种。

可以说,DSI在新药和疫苗的开发,传染病监测、诊断、治疗等诸多领域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有巨大的产业效益,背后是上万亿的蓝海产业。

我们国家很多遗传资源过去都是给国外免费使用,以前用的是实体,现在是数字序列的信息,遗传资源数字化序列的数据存到公共生物信息库并挂上网后,测序信息被国外用于研发药品、疫苗,用于新品种培育。

去年年底,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第二阶段会议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举行,这次会议一大突破就是将遗传资源数字序列信息(DSI)纳入到“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的推进进程。

既然DSI已经纳入到“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的推进进程,作为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的主席国,我们自己更应该首先在立法保护做引领示范,一方面是为生物遗传资源提供知识产权保护,另一方面是规范合成生物学研究发展,但目前我国在这方面的立法还是空白。

我提的另一个建议是加强国家植物园体系建设更好地迁地保护我国的植物多样性。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提升生态系统多样性和稳定性。中国至少需要10个国家级的植物园才能迁地保护好本土植物,目前我们国家大概有200多个植物园,属于七八个部门多头管理。希望未来能通过国家植物园体系的建设,规范植物园的建设,加大投入,带动相关植物保护、利用和科普工作。 

展示广东乃至中国植物多样性保护成就

南方财经:华南国家植物园去年7月11日正式揭牌。半年过去,目前规划建设进展如何?你心目中国际一流的植物园是什么样?

任海:去年挂牌之后,广东省委对我们提出的要求是建设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的广东样板,中国科学院提出要“打造国际一流的植物园”。

去年以来的重点任务是编制高水平规划和建设方案,我们通过建立植物园评估指标体系,再把全世界最好的13家植物园进行评分,对比找我们的优劣势,弄清楚华南国家植物园在全球、在中国的方位,再更好地补齐短板并发挥优势。目前,广州市城市规划勘测设计院正在编制方案,还聘请了38位全球植物园专家作为指导委员会委员,进行科学把关。

今年春节期间,华南国家植物园接待游客11.55万人,同比增长226%,是同期游客数量的历年之最。越来越多的人在华南国家植物园感受到生物多样性的魅力,认识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重要性。疫情之后,国际上有个说法叫“园艺疗法”,在自然环境下疗愈,我想这也是联展这么受公众欢迎一个的原因。

除了身负科普的职责,华南国家植物园在保护和科研方面同样具备使命担当。2022年,华南国家植物园联合申报的植物多样性与特色经济作物全国重点实验室获准建设,引进44位各类人才,其中14位来自海外。此外,承担了三项国家重大项目,发表SCI论文533篇,总数在全球植物园中排名第一,高质量论文数也排第一。

在植物保护方面,去年以来,华南国家植物园新引种植物1100多种,其中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88种。今年初,自主培育的4个兜兰新品种在华南国家植物园与北京国家植物园联展中推出,取得了非常好的反响。

南方财经:你心目中国际一流的植物园是什么样?

任海:我认为,国际一流的植物园需要兼具科学的内涵、艺术的外貌和文化的底蕴。除了对标国际的硬件建设外,华南国家植物园同样注重软件方面的改革创新,我们希望能探索出与国际接轨、符合国情的管理体制机制。在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方面,我们也希望能做一些探索,或者说提供一些资源,比如科技、知识还有人才的支撑。

国家植物园是国家软实力的象征,也是城市的名片。近年来,国家对生态文明建设愈发重视,人民群众对自然之美、生态之美需求更加多元。我们希望华南国家植物园能够更多地展示广东乃至中国在植物多样性保护方面的示范性工作,传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让中国在国际上对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利用拥有更大话语权。

(图为中科皇冠兜兰,野生兜兰是濒临灭绝的世界级珍稀植物,华南国家植物园已攻克了兜兰的迁地保护和繁殖栽培技术。普通兜兰只长一朵花,该品种能长3~5朵花。受访单位供图) 

绿美广东需要生态化多样化

南方财经:广东省高质量发展大会提出建设“绿美广东”,涵育多彩多姿的广东山水、广东湖海、广东花木,如何理解这一部署的用意?

任海:广东在1985年提出“5年消灭荒山,10年绿化广东”,1995年后又开启新一轮绿化广东大行动,这两轮行动使广东森林覆盖率从20%达到60%左右。现在提“绿美广东”,我理解是从原来的1.0升级到2.0,要提质提量,除了绿化、美化,还要注重生态化、乡土化、多样化、文化、高值化。

在“绿美广东”方面,华南国家植物园最可以做的就是为广东提供更多植物资源。中国总共有3.7万种高等植物,华南国家植物园已收集保护了1.7万种(含种以下单元),位居全球前列。广东本土特有种500种,有50多种处于珍稀濒危状态,在野外保护很难,我们把它迁到植物园来保护。

收集这些植物,更重要的是通过研究把它用到生活,比如园林绿化。目前珠三角地区75%的乡土植物源头来自华南国家植物园。广州园林植物大约有1200种,但实际上我们日常生活能见到不超百种,特别常见可能就十几种,我们努力把常见的十几种扩大到300-400种甚至上千种。

为什么现在国家要强调生态多样性?因为多样性导致稳定性,生态系统稳定,提供的生态服务质量才会高。比如,原来只有一种榕树,可能只有一种鸟来吃它的种子,但现在5种植物,鸟的种类就更多了,人与自然更和谐。

我们的工作就是研究清楚植物的信息,知道广东省有哪些植物濒危,这些植物在哪里,有什么用,哪些外来物种有威胁,为政府做决策提供参考,用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大的效果。

我们解决珍稀濒危植物的繁殖总问题,还要尽可能让它成为经济植物,通过开发利用走向市场。比如,被称作植物界的“大熊猫”的野生兜兰,是濒临灭绝的世界级珍稀植物。华南国家植物园研究员曾宋君牵头的团队已经攻克了兜兰的迁地保护和繁殖栽培技术,原来一棵兜兰要5000元,现在它的成本降到100元左右,从“黄金价”变成“白菜价”,未来有可能会降到一株20元,走入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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